早就聽說涪陵的豆花飯吃起來巴實得很，趁著這次到涪陵區(qū)委黨校參加由重慶市殘疾人聯(lián)合會組織的殘疾人“筆尖微光”文學(xué)創(chuàng)作培訓(xùn)班的機會，了卻我多年的夙愿。

暮春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行道樹上，漏下幾縷金色的光斑。上午到達涪陵后，離學(xué)習(xí)報到時間還早，就到高筍塘商圈遛達了一圈。臨近晌午，在往黨校方向趕的途中，經(jīng)過一段下坡路時，從桔紅色半導(dǎo)體喇叭里傳來“豆花飯六塊錢，好吃不貴”。我循聲望去，只見門楣上書著“唐氏豆花館”五個大字，那紅底白字的招牌吸引著我。進得店來，豆花飯的香氣已勾引著我的味蕾。

剛一落座，抬眼望見墻壁上有介紹涪陵豆花飯的典故:涪陵豆花飯歷史悠久，文化底蘊深厚，其來源可追溯到唐朝時期。公元756年，唐玄宗逃難至涪陵時，品嘗到一對夫婦用河水和石磨細磨做成的豆花，對其贊不絕口。后來他回到都城長安后，時常念想涪陵豆花飯，于是，讓兒子唐肅宗下詣將這對夫婦宣入宮中，專為他做豆花飯。從此，涪陵豆花飯載入史冊，名揚天下，距今已有千余年歷史了。

“白玉凝脂碗中盛，綠葉點綴更妖嬈”。正當(dāng)我看得出神時，一位眉清目秀的服務(wù)員用不銹鋼托盤托著一碗白花花、熱騰騰的豆花擱在我眼前，這碗豆花看上去帶有一種姑娘的靈氣，仿佛是大自然最質(zhì)樸的饋贈，帶著幾分溫柔與清新。她向我微笑道：“老師，調(diào)料自己打哈！”我來到后臺，只見十多種佐料一字排開，猶如列隊的士兵，在接受檢閱。我根據(jù)自己的口味，挑了整整一小碗端到桌上。服務(wù)員從香椿木甑里舀來一碗顆粒飽滿、晶瑩剔透的香米飯。每一粒都裹上了木甑的清香，看上去粒粒分明。

我仔細端詳，這豆花潔白如玉，猶如精靈，表面平滑如鏡，泛著淡淡的光澤，靜靜地躺在米黃色的湯汁中，宛如初冬的第一場雪，純潔而高雅。用筷子輕輕挑起，那柔嫩的豆花有型不散，且有彈性，仿佛擁有了生命，顫巍巍地在筷子上搖曳，展現(xiàn)出一種獨有的嬌嫩。沾在五彩斑斕的佐料里，豆花的白、辣椒油的紅、香蔥的青、芝麻的黑，相映成趣，一見就來了食欲。送入口中，醬油的咸香、醋的酸爽、海椒的香辣、香油的醇厚、蔥花的清香、蒜液的辛味、花生的酥脆、芫荽的奇香、折耳根的腥味、榨菜絲的爽脆、蝦米的鮮美以及姜粒的熱烈，這些味道與豆花的柔滑相互交融，構(gòu)成了一幅美妙的味覺盛宴，令人滿口生香，回味無窮……

豆花獨特的口感如同嬰兒的肌膚般柔嫩，它不急不緩地滑入口中，輕輕一咬，豆花就在舌尖上化開，宛如云朵般輕柔又似絲綢般溫順。緩緩滑過喉嚨，留下滿口的醇香和溫潤。這種獨有味道讓我想起了家鄉(xiāng)的味道，想起了母親做豆花時的場景。

母親身材高大手腳麻利，在農(nóng)村是干活的一把好手。家里要來客人時母親提前作好準(zhǔn)備，將顆粒飽滿、大小一致如珍珠般的黃豆，用篩子篩去雜質(zhì)，用井水浸泡一天后撈起，用清水淘洗幾遍，再一點點添入石磨里轉(zhuǎn)磨。不一會兒，雪白的豆?jié){從磨齒間溢出，潔白如玉的豆?jié){精靈般沿著磨槽緩緩流淌，如同在體驗生命的過程。從磨槽流出來的豆?jié){，仿佛一條白色的絲帶，纏繞著磨子四周，匯入撮箕形的磨口，像瀑布一樣墜入桶里，發(fā)出撲通聲響。豆?jié){磨好后，母親從屋梁上吊下一根繩索，系上十字形搖架，把濾帕的四角拴在搖架上，倒入豆?jié){，隨著兩手緩緩搖動，濾帕托著豆?jié){，像酒醉的探戈，搖搖晃晃，“嘰咕嘰咕”的搖架聲響徹整個堂屋。眼看豆渣沿背鍋狀型的濾帕，匯集到最下端密集的縫眼如一股傾瀉而下的甘泉，跳進盆里發(fā)出“叮咚叮咚”強弱緩急的聲響，好像音樂在五線譜上躍動……

有一次，外公突然到訪，家里沒有其他的好菜款待，母親思索片刻，從陶罐里撮一碗干黃豆，用磨子磨碎后，加熱水浸泡，和著水再研磨一次，過濾后入鍋燒煮。雖然點出的豆花要少一點，但也彌補了無菜招待外公的尷尬。

在燒豆?jié){時要特別小心，先猛火后小火。有一回?zé)節(jié){時大意了，沸騰的豆?jié){從鍋蓋邊奔騰而出，和著泡沫涌向灶臺四周，流成一條條小河。母親立馬喊把火熄了，她揭開鍋蓋，豆?jié){像一朵朵浪花在鍋里跳躍，如翻江倒海的蛟龍，似橫沖直撞的野馬撲向鍋外。母親急中生智急忙從水缸里舀起一瓢冷水“叭”的一聲倒入鍋里，頓時浪花偃旗息鼓，鍋里瞬間恢復(fù)了平靜。

點豆花有兩種方法，一是循序漸進，慢慢加入鹵水然后輕輕攪動，如同在精心雕琢一件藝術(shù)品。一是“一瓢清”，掌握好鹵水的分量一瓢下去，豆花如一朵朵白云漂浮，時聚時散，又似一團團棉絮游走，聚多離少，它們迅速結(jié)集，連成一體，形成了白白嫩嫩的豆花。過去沒有現(xiàn)在這么多佐料，只能加適當(dāng)?shù)柠}水和蔥花，那時我們吃得津津有味。而今，要想吃鮮嫩爽口的豆花也只能在夢里去央求母親啰！

輕筷慢攪品其味，細嚼慢咽樂陶陶。回過神來豆花都快涼了。將白如珍珠的飯粒與細膩潤滑的豆花一起咀嚼時，能夠感受到米粒的香糯與豆花的柔嫩在口中交織、碰撞，各種味道在口中綻放，有一種層次分明的味覺享受，激發(fā)出豆花本身的純粹與鮮美。

當(dāng)最后一團豆花滑入腹中，那分滿足感由內(nèi)而外散發(fā)開來，仿佛心情也跟著柔軟而敞亮了。碗中的豆花末在窖水中沉浮，用筷子輕輕攪動，猶如一群撒歡的白鶴在水中暢游。窖水清香爽口，是去油解辣的黃金搭檔，是中和口中麻味的清除劑，令人倍感舒爽。

我端起一碗窖水，“咕嚕咕嚕”一飲而盡，然后朝黨校走去。

（冰泉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