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記憶，總帶著時段性的分岔。比如對母親的感知，幼童時段的記憶早已模糊不堪，沒有心靈的共濟，沒有體溫的傳導(dǎo)，母親的定義，既虛無又縹緲。而青春的記憶，雖帶著叛逆，卻如潮濕的青苔，密密麻麻，填滿了我為人女亦為人母的整個生命。

那是一個久遠得已記不清是深秋還是隆冬的下午，在兩個家相向而行的中間點，只有七歲的我遇見了我現(xiàn)在的母親。血脈的排斥，我自動忽略了初見時她的真誠與善意。但微卷的齊肩短發(fā)下，深藍色毛呢大衣裹著的嬌小身軀，卻永遠銘刻在了我的記憶中。從那天開始，我叫她媽媽，而跟母親相關(guān)的所有記憶，就被她全部替代與占滿了。

孩提時的心智，是不懂得身為繼母拿捏分寸的不易與為難的，不能不管教，但又不能過分嚴厲，更遑論打罵教育了。而我的頑皮，更像是天性，就像孕相初顯時，別人便眾口一詞地認定為男胎。許便是因了這個緣由，從小翻墻爬樹、河塘摸魚、占城戰(zhàn)國均不在話下，家屬院的十幾個大小孩子，更是以我為“王”。本是書香世家的門楣，好似因為我，在那個都有知識的院里拉出了差距。不知是我記憶不清，還是根本就沒心沒肺，始終未曾聽見母親的一聲苛責(zé)與抱怨。

為生活奔波、為家庭忙碌的父母，身影總是匆匆的。我也在這樣的匆匆里，由頑皮過渡到叛逆，由懵懂走向自以為的成熟。對于家的概念，我的心上永遠有著那么一道縫補后的痕跡，淺淺的、淡淡的，卻始終帶著微微的疼痛。對于這種沉積下來的感覺，是不會因為一句話、一件事或一個瞬間與一個頓悟就有所改變。我便帶著這樣的印記，步入社會、結(jié)婚生子，開啟了我的人生。而我的母親，也在這樣的歲月里逐漸步入了她的老年生活，含飴弄孫，種花種菜。

不在一個城市一個屋檐生活的人，反而更容易想念。人到中年，經(jīng)歷了生活的無數(shù)錘煉、人性的無數(shù)度量后，總會不自覺地往回看。對于母親，我早已學(xué)會不單單只從一個女兒的角度去思考，而更多地會從一個女性的視角去解讀。只是幾十年養(yǎng)成的習(xí)慣，想念仍總是難于開口，惦記卻也不善表達。但生命中林林總總與千絲萬縷的牽絆，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驅(qū)散了深植于心底的那些微微的涼意。（魯月）（版權(quán)作品 未經(jīng)授權(quán) 嚴禁轉(zhuǎn)載、摘編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