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江城悅讀會》第四期：我愛你就像十除以三

我愛你就像十除以三

【一】

是什么時候發(fā)現小紀老了呢，大概就是我不再害怕她了吧。不會她一出現就慌張的把小說塞進抽屜，把冰毛巾敷到偷偷看完卡通片的電視機上，把屏幕還亮著的手機壓倒枕頭底下，然后心里三，二，一的數著她靠近的腳步聲。

咚，咚，咚。

【二】

前些天小紀社區(qū)跳舞隊老師的老伴，參加了一個武漢警隊宣傳語的競選——大江大湖大武漢，漢警漢民捍平安。說是在網上有個投票，小紀一大早來問我能不能找朋友幫忙點一下。我問她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吹牛了，她說沒有，怎么會。我匆匆投完票說那就好，關了電腦就趕去上班了。過了一手機又收到她的離線消息，附了一個哭得滿臉是鼻涕的小孩表情說，那如果吹了呢。

那還能怎么辦，殺唄。

好一句悍警悍民撼平安啊，厚著臉皮發(fā)微博求大家刷票，末了說了聲祝所有人母親節(jié)快樂。然后就看到有人留言說，那別人參賽的母親可不快樂了。當時看到心里怪不好受的，于是又都刪了。短短的半個小時，感謝人人都獻出了一點愛，感謝留幾手的媽媽沒有參賽，最后還是以一萬三千票險勝對手八條街。

截票當天小紀高興得連發(fā)幾條消息給我，說發(fā)了五百塊獎金和一箱紅牛，她們要把飲料給“英雄的母親”，但我沒要，我沒好意思告訴她英雄的母親都是形容烈士的。她又自顧自地說，現在去舞蹈隊她們都可重視我了，這次表演節(jié)目還把我從第二排邊邊，換到了第一排正中間，我這回一定得好好練，不辜負組織對我的期待。她吼里呱啦的說了一堆，最后說媽媽謝謝你了，還附了一個美得鼻涕泡都出來的表情。我笑著回頭跟亮亮抱怨，真不知道她從哪里搞來這么多無聊的表情啊。

心里卻只在想一件事，真的，我才不管別人的媽媽高不高興，你找他閨女嘮去。我就只管小紀，我唯一的使命就是讓她高興，欺負誰我也不在乎，就是這么炫酷狂霸拽。

【三】

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才27歲，我學會的第一句話是她的名字。我沒有見到她最美的時刻，但卻從來沒有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。

她陪我去上奧數班，坐在教室后排抄的整本整本的筆記。她可以一邊打麻將，一邊驗算我的二元一次方程。當時她的計時方式是“要是這個風打完了你的作業(yè)還沒有做完，我就直接來打你了”。有時候為了假裝自己在做，就在本子背后瞎畫，后來每個筆記本后面都是我亂畫的鴨子和怪獸，她看到之后沉默了一會，又給我報了藝術班學畫畫。

我生性膽小，她總鼓勵我少跟那幫人磨嘰，她說武力不能解決問題，但是能解決產生問題的人。有次我在班上和同學打架，班主任請小紀來。她一進門看到我的臉腫得有對方兩個大，眼睛一下就紅了。她拉起另外那個女生的手，親切的問你跟阿姨說說是怎么回事。我看見小紀捏她的手都快變形了，我也沒好意思告訴她，我的臉平時就比別人大了一個半。

我第一次甩掉她獨自逛街，攢的四十塊錢，在民眾里買的涼鞋沒出商場脫膠了，老板兇我不給換。我坐在一樓肯德基哭兮兮的給她打電話，她風風火火趕來，堵在小店門口連罵了半個小時，然后拿著退的錢，到隔壁王府井給我買了第一雙六百九十九塊的達芙妮，我到現在甚至都還能背出那雙鞋子的貨號。

早上收到了小紀的私信，是兩個咧著嘴笑的表情。心中一喜，原本開個網頁都費老勁的她居然學會發(fā)消息了。人生好似在父母五十歲的時候，就會整個顛倒過來，他們變成這個世界的初生兒。她開始依賴我們，不斷問我們一切她覺得新奇的玩意。就像當年我一無所知，而她每天都重復的那句，“這是誰呀，這是媽媽。”

可我還是不停的給家里買新的高科技，等她玩不轉來求我，然后我就能像小時候她教我解二元一次方程那樣，一邊罵一邊笑，呸，這玩意兒你都學不會，你還是我親生的嗎？

【四】

劉瑜說過一句大致是這樣的話，年輕的時候，我們東奔西跑，以為不把所有復雜的不幸都給探索經歷一次，不把所有該摔的跤都摔一遍，不把所有的山都給爬一遍，我們就沒法相信，其實山腳下的那塊巴掌大的樹蔭下就有幸福。

而小紀就是我那塊巴掌大的樹蔭，是我一窮二白還能回去的故鄉(xiāng)。我想起十三四歲的夏天，房間里放著花露水味道的流行歌曲，我吃一根綠豆冰棍，一點煩惱都沒有。

這時小紀走進來收掉我的隨聲聽，說少得瑟，我打完這圈牌就來檢査你的作業(yè)！

——“好啦，怕你了啦。”